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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双凤离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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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有所指的太过明显,便是要忽视都有些难,尤其话中含义,最是叫人难堪。

    “若是单说唱戏……他们只是台上逢迎,以此为生,却不比有些人一辈子都是戏子。”

    未料得赵飞燕竟会回应,且一说便是这般言辞,不止端容华,便是君泱都听得略微有些呆楞住了。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没有后台而想要保全自己,最要学的当然是忍,虽然不能一昧的忍,但在入宫之初,若非愚蠢或是大智,是断不会轻易得罪人的。虽然这端容华不是什么不好得罪的人,稍稍会看人些的都不至于不知道,但毕竟赵飞燕此时不过待诏宫女,得罪了端容华对她没什么好处。

    想着,君泱望向赵飞燕,在心底暗道,这女子日后怕不简单。

    端容华恼羞成怒,“你……”

    “咦,容华这是怎么了?原不是好端端看着戏么,怎的忽然就……”

    无意中打翻了一杯茶,君泱的动作截断了端容华的话,随即望向她们,表情却似困惑,就像刚刚发现她们的争吵一样。

    端容华斜着眼瞪向赵飞燕,赵飞燕却只是当没看见,余光一扫望及君泱,却见她面上笑意盈盈,一双秋水眸微微弯起望着台上,像是看得有趣。

    “宫院深深,需时时戴着面具,不比戏子,下了台,卸完妆,又可以是自己,和台上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

    君泱喃喃着,声音极轻,却恰好足够飘到离她最近的赵飞燕耳朵里。

    可便是听了,赵飞燕也只做没有听见,微微低着头,不言不语。

    待得戏完散场,君泱慢慢悠悠走出门去,意料之外的在门前望见等在那儿的赵飞燕。

    此时的她不似在皇上面前笑意清浅,也不似在皇后面前态度清和,更不似在端容华面前谨慎却大胆说出那番话时的模样。她微微眯着眼,显得有些困惑却不迷茫,在君泱示意身侧亲随退下的时候,冷然开口。

    “你为何要帮我,平白得罪了端容华,你捞不到什么好处。且不要说什么为我不平之类的话,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那般纯粹的人,再说了,这宫里哪有那些个好心的。”

    很不客气的一番话,叫人光是听着便觉得她不识抬举。

    可君泱却是轻轻一笑。

    “妹妹殿前抚琴时,君泱惹得陛下忧心,而妹妹却对我有过帮衬,我也不好白受。”

    赵飞燕微微皱眉,但很快又笑开。

    她并不认为君泱是一个愚蠢的人,更不会相信她说的什么帮衬相报,但不信是一回事,面上怎么表达又是另一回事。

    “倒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你我将同为宫妃。”

    将?既是如此肯定,莫不是刘骜给出了什么承诺么。

    君泱微微一愣,但也只是一霎,那时间短促到让人丝毫捕捉不到她的愣神。

    初见赵飞燕,君泱便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她的野心藏在眼底,藏在眼睛里万丈柔波的后边,藏得深,放得远,可语言行动上到底急了些。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有野心,有目的,也有想要得到的,君泱很容易便从她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

    可君泱要的是报仇,只是报仇,她不知赵飞燕想要什么,可不论是权是情,她们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并且君泱敏感的察觉的,这平静许久的后宫,或许要因为她的到来而乱起来了。一个有所求又不失能力与智慧的人,她必定会使出自己所有手段,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在君泱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她们不是竞争者的关系。

    既是这样,那么该帮的时候自然帮上一帮,她才不在乎她是来争夺什么。于君泱而言,这里当然是越乱越好,这潭水被搅得越浑越好,这样,才方便做事,不是吗?

    “同为宫妃,却未必相对。”

    “嗯……我也希望,不要对上你。”

    语罢,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正是那一日入夜,赵飞燕被皇后打点好了,以待诏宫女的身份送去建章宫,得了宠幸,第二日便被封为婕妤,赐住昭阳殿。从这之后,刘骜似乎便依赖上了这个新鲜的绝色丽人,常宠之,再少入得其它宫殿。

    昭阳殿中,赵飞燕轻纱曼妙侧卧于榻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看起来很是暖融。可便是暖融,当阳光落在她的面上也微微带上了冷意。

    抬手抚额,她觉得有些疲惫。

    每日每日的歌舞作乐,说实话,这样的日子过得着实让人厌倦,厌倦到想吐。

    自她的父母去世后,她便和妹妹一同流落长安,沦为官婢,她不止一次的因此庆幸,庆幸自己被送去的不是最下贱的秦楼楚馆,不用过那种迎来送往的日子,虽然本性上……都差不多。成为供人欢乐的卑贱女子还要偷笑,这样的心思真是叫人难以理解,至少绝不会被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世家理解。

    赵飞燕扯了扯唇角,带出的笑意染上了些讥诮。

    她是后来才开始学习歌舞,都道她天赋高,不久便习得一手好琴艺,舞姿更是出众,轻盈脱俗,一时名满长安。可是天赋是一种什么东西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夜间无人时自己为了练一个旋转的舞步练到薄薄的鞋底磨破,脚掌出血,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她只知道自己为了习得几些古琴技艺练到指尖鲜血染红了琴板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痛。如今入了宫,被封婕妤,大家都说她的运气好,可在她看来这是自己应得的,甚至远远不够。

    若说起来,赵飞燕用苏眉其实很是相似,想的都是要用辉煌来弥补自己的曾经,可是很多东西,不是想求就求得到,也不是付出就有回报。

    就像你总觉得老天该是公平的,既是让你困苦了那么久,既是如今给了你机会,那你只要抓住它,一定就可以从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曾经。可很多东西只是错觉,完美的反击和漂亮的反转都只存在于戏本里,那代表的是人们美好的期望,还有因现实无奈而放在上边的寄托,那不是真的,虽然残忍,但那不是真的。

    “婕妤,皇上说今日有一位琴师入宫,道他少时便已名满天下,十分难得,邀婕妤同去赏听。”

    赵飞燕懒懒侧卧在榻上,眉也不抬一下,像是没有丝毫情绪似的,语气极淡。

    “哦……是只唤了我,还是还有别人?”

    那宫人微顿,“还有安处殿的君婕妤。”

    微微抬眼,赵飞燕的面上几分若有所思,但也只一会儿却又笑出来。

    “知道了,且容我准备准备,你先下去吧。”

    “诺。”

    那宫人躬身退下,姿态恭敬,不过短短时日,这昭阳殿的宫人已被赵飞燕训练得极好。

    缓缓起身,赵飞燕细细整理了仪容,想了想,又换上一件颜色稍稍亮些的披衣,却换下发间招摇的金钗,斜插上一只简素步摇,略施粉黛,只几个步骤,整个人却显得越发清丽脱俗起来,叫人移不开眼。

    对着镜子牵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在唇角上扬的时候,她的眉眼亦是微微含情,与之前懒散冷然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命和运这两个字,分开已经足够叫人心惊,合起来更是可怕,带了一种玄玄其中的感觉,可是玄妙于命运而言,却是极为平常的。在未来尚未到来之前,你并不知道自己会遇见谁,会发生哪些事情,更不知道是哪个尚未见到的人,尚未遇到的事,要改变自己的一生。可是当发生以后,不论是好是坏,在最后的最后,你又总是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就该是由你来经历的。这或许就是宿命感。

    这样的感觉,在赵飞燕见到张安世之前从未有过,在失去张安世以后也再未有过。

    就算很多年后,她真的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很是这样的感觉,那样的心情,她始终明白,只有那一个人能带给他。生不逢时相见便是不合时,可是合不合时,也都是命定。

    张安世便是刘骜口中那个少时便名满天下的琴师,在听到他奏出的第一个音符开始,赵飞燕便知道了他名满天下的原因。不止是技艺双全,更是因为他的琴声里边有灵魂。

    痛感是人类是强烈的感情,尤其这少年演奏的曲子,带了几分凄凄之色,君泱静静坐在一侧,闭着眼睛,感受着少年的琴音缓缓流淌过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不止是为那曲调之悲凉,更是为了这样纯粹的琴音,其间隐隐含了淡淡情谊却又洒脱自如,唯有曲调婉转之时稍稍凄然,想必演奏之人该是心境澄澈,不事烦忧。

    莫说如今的手指伤了,便是没伤,但这样的琴音,她也再奏不出来。

    一曲落下,张世安双手放平轻按弦上,刚一抬眼,却捕捉到不远处一道触绪还伤的目光,在看到君泱之后不觉愣神,一张清俊的面容上边隐约出现那么一瞬的怔忪。只是刘骜却似没有在意,轻轻拍掌,勾出个笑来。

    “果然好技艺……这曲子哀而不伤,痛而不悲,但纵是这样,却隐隐带了一份洒脱自在,从前倒是不曾听过。不知,此曲何名?”

    张安世回过神来,拱手垂头,“回皇上,此曲名曰《双凤离鸾》。”

    “哦?”刘骜微微眯了眯眼。

    双凤离鸾,便是原本美好的爱情相离相分,本是没有错的,唯一的差错就是刘骜总喜欢多心,念及一事,很快便能从这个想到另一个,并且每每想得都不好。一如此时,他的两位爱妃坐在身侧,自古喜欢说龙凤,他是龙,他的妻妾们自然便是凤了……

    张安世并未有所察觉,却是坐在一旁的赵飞燕见状心下微惊,也不知怎的,或许是见这少年呆呆愣愣看起来不懂人情,触动了心底柔软的那一部分,她少时便孤苦,在那个少年身上看到的是自己没有得到过的纯粹简单。有些人对自己没有得到却在别人身上看到的东西会有一种想毁灭它的*,比如苏眉,而有些人却因为知道它的难得而不自觉想去保护,这个却不能举例比如赵飞燕。

    她从不是那样好心的人,只那一天忽然就好心了,这也不能用寻常理由来解释,只能说或许是命字定下,她命里的劫数和情缘就在于此,而若如此说来,那真是想对那人少几分特殊的心思也难。

    于是顺着刘骜那方斜斜蹭过去,飞燕环住刘骜的手臂,抬眼浅笑,“皇上知道飞燕喜音律便是听曲儿也不忘飞燕,飞燕很是开心,再次谢过皇上,这张公子的琴音果真是好,称得上是名不虚传。虽是曲调悲伤却也叫人如痴如醉呢,可悲伤的调子总叫人难过,飞燕听了一时心有所感,却不知皇上能否给飞燕一个机会,让我也奏一曲,也得几分指点,好日后精益些了,更加使得皇上舒心?”

    被这*汤一灌,刘骜略带宠溺的笑笑便答应下来,余光扫向君泱,她却仍是淡淡的。

    说起来,似乎是自赵飞燕来了之后,君泱便与他少了许多亲近,刘骜不知该是什么心绪,只是隐约有些闷闷的,一方面觉得她这样很是懂事,一方面却希望她不用这么懂事,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哪里不对劲,但心情这种东西,总是人没有办法控制的。

    命宫人取来凤凰宝琴,赵飞燕端坐殿上,就着案前便抚了首《归风送远》,这首曲子和她以往所奏都不一样,琴音里透出飘逸逍遥的一份洒脱,便是君泱听了都不由得微微一愣。可是刘骜的心思却不在这上边,面上看起来,他是执杯专注望着赵飞燕的,可实际上他却其实一直借了余光在望君泱,只是望着望着又有些失望,因她看的不是他。

    有时候,刘骜很明显的会感觉到她的心底是有自己,可有时候他又总觉得她对自己一点都不上心,怕是心底没有任何感情,这样的情绪很奇怪也很矛盾,却是刘骜的真实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