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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安澜只觉得荒谬。
身为少将，曾经也有人劝他趁早领养一条人鱼，别等自己战死了连孩子都没有。但安澜当时只想着怎么能尽早结束战争，根本没闲心考虑人鱼的事情，何况，后来他的副官还出了那种事……
“还在头晕吗？”库艾利的声音让安澜回过神来。
“……还好。”
安澜又躺了回去，自己伸手拿起药剂，瓶子上标着的成分让他猜就只能猜成矿石种类，“是直接把这一瓶喝下去吗？”
“嗯？没错。”
得到答案，安澜一口气喝掉了药剂。
库艾利眯起眼：“不苦？”
“挺苦的。你调的药不能做点水果味的吗？比如说，跟那种七种口味的能量棒一样……”安澜顺势开起了玩笑。其实在此之前，安澜已经有三年没吃过正常口味的饭菜了，大多是随便用营养液调上压缩能量膏，当时军团里还叫这个是“牙膏饭”。
不远处，水池那边突然一阵骚动。
“大叔你干什么啊！”有人鱼嚷道。
之前接住半瓶药剂的中年护理员旁围着一圈人鱼，一个个气呼呼的，似乎在和护理员抢什么东西。
护理员拉长个脸：“都闹什么，果然都是和那群战斗疯子学的，那个联赛有什么好的，不如看看新闻。”
“什么新闻啊，那可是灵神战青鸟的总决赛重播！大叔你真过时，难怪现在也没有人鱼喜欢。”褐发人鱼吐了吐舌头。
其他几条人鱼同样不服，见抢不来光幕控制器，只好扎堆打起一堆水花，溅了护理员一身水，惹得护理员脸色更难看了。
立体光幕的频道，已经换成了帝国新闻频道。这个节目一向是人鱼最讨厌的，因为每次出来的人都在打官腔，又有很多传说中会虐待人鱼的贵族出场。
一个文雅微笑的青年出现在光幕上。
黑发衬着白皙如玉的肌肤，眼瞳是青绿的剔透色泽，青年的唇角还噙着一抹笑意，那极自然的闲适气质，很容易令观众错觉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发自本心。
安澜一怔。
默莱尔？这小子气色不错啊，不知道现在他和元帅怎么样了，不过现在看来，默莱尔大概没有被二皇子斗倒发配，还能在新闻频道露个正脸。
那人柔和中微有一丝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机甲程式联赛能够激发帝国人民对战斗的热情，关于是否会增加犯罪率的问题，我们也曾经考虑过，不过为了铭记三年前才刚刚结束的贾美尔战争，我们认为或许让民众有更强的战斗意识，才是使费纳帝国兴盛的更好途径……”
……三年前？
战争结束？
安澜惊讶地看向光幕，右上角时间正一秒一秒地流逝着——帝国历4412年，5月21日，13:09:12。距离他死亡的帝国历4407年，相隔五年时光。
库艾利看安澜这么集中的样子，顺口问：“你也喜欢三皇子殿下？”
“喜欢？”
回过神，安澜敷衍道，“不，只是那个……在想机甲程式联赛的事。”
水池里本来围在护理员身边的人鱼全散开了，又特别开心地看光幕聊天，还有的人鱼一脸兴奋：“三皇子也没有人鱼，要领养肯定是来我们中心挑呢！如果被皇子殿下选中，以后就是皇后了吧？”
马上就有人鱼泼冷水：“要选也是选精神力a+级的人鱼。”
“……”
安澜默默听着人鱼的交谈，渐渐安下心来。
水光明澈，气氛融融，人鱼在池中嬉戏，无需整日盯着前方战线的情报分析，更不用睡在作战室里三番两次被人叫醒。在安澜的记忆里，这样的安宁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一直渴求的画面本在回忆里变得模糊，如今又如此清晰。
帝国重归和平，默莱尔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光幕上，只要卫诺元帅的情况尚好，他就可以安心了。成为人鱼，一朝又来到五年后又怎样？他照样能活得下去。
——不得不说，安澜把人鱼的生活想得太自由了。
“米迪亚。”库艾利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他休息了，于是简短交待道，“今天的药喝完了，边上还有一瓶是明天的。你自己不要乱动，二号改造液换了位置，你去找也找不到。”
顿了一下，库艾利略有安抚之意：“我知道你不想被送到夜星去，但也没必要送命。”
“……夜星？”
暗暗记下话中的信息，安澜追问。
库艾利挑了挑眉：“精神力受损还会伤到记忆吗？”打量了安澜一会儿，他才道，“卡萨伯爵看上你了，要领养你带到夜星去，这次你要逃跑的事让他很生气，听说明天就要亲自乘飞船来接你。”
比起被领养这个纠结的消息，安澜更在意的是“卡萨伯爵”的名字。
卡萨伯爵，在不久之前安澜都以为他是一名中立派贵族，虽然时有支持二皇子，不过为三皇子默莱尔说话的时候也不在少数。若不是贾美尔的博伦上将一时口快，安澜也没有察觉到卡萨伯爵可疑。没想到，五年过去，这家伙还没被元帅他们发现。
至于博伦上将的话语真假度……安澜认为，在他是将死之人的前提下，博伦上将故意欺骗的可能性不大。
何况就是他自己，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卡萨那个好像只是没用又好色的家伙问题颇多。
“我非去不可吗？”安澜试探着问。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拒绝也没什么的。”
库艾利间接回答，然后站起来指了指立体光幕，“有想知道的事就去问那些人鱼吧，我的换班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说完，库艾利便走出休息厅。
这人是想帮“米迪亚”吗？安澜倒不奇怪，人鱼那么娇贵，会有人怜惜即将被贵族带走的人鱼，也是情理之中。
安澜思索了半天，本想起来去水池里套话，一动弹，鱼尾又是刺痛。
无力地躺回医疗床上，安澜望天。
看来……这回还真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鱼了。虽然之前想着不在意，但果然，一直傍身的力量没有了，他还是会不适应。
卡萨伯爵。
慢慢咀嚼着这个称呼，安澜在心底笑了笑。
看来，自己需要借着他离开人鱼保护中心呢，之后，他必然要报前世的一箭之仇。这个目标也许艰难，就算真的无法攻击到卡萨，他也要想办法让元帅警惕这个人。
但想要战斗，没有二号改造液是不行的。
utii人鱼改造液，能让人鱼的尾巴在一定时间内转化为腿，研制时便备受争议。但由于转化时间短暂，对人鱼的精神力也有要求，因此没有遭到太强烈的反对意见。
首先，要想获得二号改造液，就必须知道二号改造液的放置处。以对这个人鱼保护中心完全陌生的安澜来说，趁护理员不在时向人鱼们套话是唯一的选择了。
他观察过，休息厅并没有监控录像，这意味着休息厅是他的“安全地带”。只要避开人的视线，他就可以进行计划中的任何行动。
安澜在医疗床上小幅度地挪动鱼尾，最初是疼痛的，没多久他就感到了药剂生效，疼痛也在减缓。
这样在医疗床上躺尸了一个下午，安澜终于看到了“转机”。
“好羡慕阿茶你能拿到utii……”
圆脸的人鱼借着池边的扶手撑起身，伸出一只手去碰那个“阿茶”纤白的腿。那里原本是金色的尾巴，现在却因为改造液，变成了属于人类的腿。
阿茶大大方方地伸出腿，坐在池边给其他人鱼看：“我表现好啊，装了这么多天乖乖人鱼新娘，才好不容易拿到两瓶的。”
“可是你不疼吗？”圆脸人鱼小心地问，“听说用了改造液，尾巴会痛哦。”
“嘿嘿，一小会儿没事的。”
说着，阿茶就站起来摆出了一个闪亮登场的姿势。
望着十步外，下半身只围着一条浴巾，正小美人鱼状翩翩起舞的阿茶，安澜颇为无语。
以前没有接触，人鱼到底和人类有什么不同，安澜从来没想过，只有模糊印象是种需要细心照料的娇弱生物。以前默莱尔还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领养人鱼”，他当时一想，人鱼那么脆弱，他一个军人还是别随便祸害人家了，就说了没兴趣。
现在看来，是他估计错误，人鱼其实是一种闹腾的生物才对……
话题在改造液上打转，很快就扯到了不久前使用了改造液的米迪亚——也就是安澜的身上。
阿茶凑到医疗床边，托着下巴看安澜：“喂，你是怎么用改造液的啊？怎么躺在床上没法动了？”
安澜回忆了一下库艾利的话：“喝下去了……”
“噗。”阿茶捂着肚子，大笑出声，“噗哈哈哈哈！你真是个呆瓜！改造液是泡腿然后用精神力催化的好吗？你居然喝下去，哈哈！”
“之前都没接触过。”
安澜故意叹了口气，“估计以后再也接触不到了吧，明天就要去夜星了……”
阿茶斜睨着安澜，手挡在脸边小声问：“你该不会是还想要偷utii吧？这次再被发现，也许贵族大人会暴怒的。”
被对方那一副在交换秘密的样子逗乐，安澜也勾了勾手指。
等阿茶俯耳过去，安澜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教你一招，包你能每次都抢到光幕的控制器，然后……你告诉我二号改造液放置的位置，怎么样？”
“……你唬我？”阿茶一脸狐疑。
“试试？”
话音刚落，安澜就聚起一股精神力，注视着阿茶的眼睛。感到精神力在鼓动着共鸣时，他一点点的用精神力去影响对方——
比安澜想的还快，阿茶陷入失神。
自己的精神力似乎没有变弱？正打算仔细感受一下，安澜就被阿茶给用力拍了一下，阿茶的力气还不小，安澜忍不住咳了一声。
“教我，老师！”
阿茶改口的倒是快，眼睛闪闪发光。
看着阿茶那种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安澜心中一软。用精神力使他人短暂失神，只是军事学院里一种基础精神力应用，对于这些自小长在人鱼保护中心的人鱼来说，却是闻所未闻的技巧。
“阿茶！别打扰米迪亚休息。”
中年护理员拍了拍手，转向众人鱼，“六点了，大家都回去睡觉。”他一边说着，一边指挥本来在偷懒的其他护理员把人鱼抱起来。
阿茶不情不愿地慢慢走开，朝护理员们摆摆手：“我就不用啦，可以自己走的。”
这组精神力在c级至b级的人鱼刚成年不久，一共十来条，被抱回去的路上都叽叽喳喳的。休息厅外是一条走廊，穿过走廊，没几步路就是这一组人鱼的宿舍。
阿茶走出休息厅几步，又折了回来。
中年护理员拧起眉头问阿茶：“你又回来干什么？”
“大叔你就先回去吧，我想和米迪亚说两句话。”阿茶为难地摊了摊手，“你也知道，米迪亚最近挺难过的，我也不能就留他在这里……”
“……”中年护理员斟酌了一下，点点头，留下一句警告就走了，“阿茶你可别胡闹，晚上要早点回宿舍。”
“嗯嗯嗯！”
阿茶连连点头，转过脸对安澜眨眨眼。
安澜松了口气——他只是试探一下阿茶，能得到改造液的信息固然好，被打了小报告也无所谓，他就不信别人看不出他还想逃跑。没想到，阿茶真的会相信性格有所变化的“米迪亚”……
人都走光了，休息厅关掉了数盏灯，只有阿茶和难以行动的安澜。
“你先教我。”
阿茶扶着安澜坐起来，点点自己脑袋，“就是刚才那个，嗡的一下就呆住了那个！”
无所谓阿茶会不会学到手后反悔，安澜将自己曾在缇南学院学到的技巧转述给阿茶，还加进了自己的心得：“精神力共鸣时可以慢一点，被人打断了不用收回精神力，保持刚才的状态，再寻找共鸣会快得多……”
阿茶听得很认真，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安澜。
半晌，安澜忽然笑了。
“想让我呆住？你还差了点。”安澜推了一下阿茶的额头，神态自若，完全看不出被控制的迹象，“掌握得还挺快，在别人身上试试吧，不过最好别选精神力比你强的，会被发现。”
教完后，安澜就等待着阿茶的回应。
阿茶被抓包了有点尴尬，搔了搔脸颊：“对不住啊，手痒，就顺便……我还是头一次感觉到精神力共鸣，谢谢你告诉我。”顿了一下，阿茶奇怪，“不过米迪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安澜偏了偏头：“这个，等你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米迪亚你似乎真是伤到脑袋了，变化好大。”
阿茶没有回答“改造液”的位置，反而吐槽一句后，就径直走出了休息厅，半天没有回来。
反悔了吗……
安澜只是叹了口气。本来他就并未把希望全寄托在阿茶身上，当阿茶走掉后，他开始琢磨下一个办法。
明天卡萨会来，安澜不想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再想办法逃，最好是能在路上成功反杀，那么他就应该在到达夜星前获得改造液。人鱼保护中心一定有改造液，比期待飞船上有要靠谱得多。
安澜努力思索着，如今他可以利用的无非是精神力，和周围人对“米迪亚”的怜悯，除了干等着卡萨来，或许通过人鱼保护法也能找到什么解决办法……
“大叔眼睛真尖，差点就被他捉到了。”
突然，阿茶的声音传入耳朵，安澜看去时，他手上还捧着一个饮料瓶高度的半透明磨砂瓶子。
瓶中涌动着嫩芽新生般的浅绿，由于磨砂材质，颜色也被模糊了一些。安澜不是第一次看到改造液，之前曾在几个少见的人鱼军医那儿看到过，当时他还以为是苹果汽水。
安澜有些意外地看着阿茶走过来。
“喏，你的了。”
阿茶想了想，把瓶子塞到他枕头底下。
“再晚估计大叔会来找我，我就回去了，明天如果你还没走的话，我还想……”阿茶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你在医疗床上不要乱动，那个新来的医师说你现在状况很糟，移动一下都会出事的。”
很糟？安澜讶然。
“那，再见。”交代完，阿茶离开了休息厅，门没有关。
留下的安澜，还在想刚才的话——虽然起身时尾巴的确不舒服，但也没糟糕到无法移动的程度。其他人鱼都回了宿舍，只有他一人留在大门敞开的休息厅，怎么想，都是一个打探情况甚至盗取改造液的良机。
库艾利……是在给“米迪亚”制造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