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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何不休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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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姑娘?”

    南乔有些诧异地看着白卿,没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白卿倒是没太反应,彬彬有礼地一笑:“南乔帝姬,许久不见。”

    “你……你怎么会在南梁?”

    南乔还记得当初白卿离开南梁之时像是要去南海求医,转眼间竟也已经大半年过去了,没想到她会再回到南梁来。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帝姬不必担忧,我并不会参与任何南梁的政事。”白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南乔,而后将自己的斗篷递给迎出门的染青,抬手拢了拢头发,“等到过些时日,我就要前往秦国了。”

    南乔抿了抿唇,心中的那点诧异褪去,开始冷静下来:“你要去找初年?”

    “自然。”白卿眼中带上些笑意,这给她憔悴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灵动的韵味。

    南乔站在原地,没有继续讲话,却也没有离开。

    白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退了一步,开口问道:“帝姬要进门歇会儿吗?”

    南乔点了点头,随她进了绿猗阁。

    白卿自来到南梁之后,便暂时接手了绿猗阁,一切事情都依着她的意思来办。她毕竟跟随在柳初年身边多年,说话也是极有威信,阁中之人都以她为尊。

    染青看出两人想要私谈,奉了茶之后便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我都听齐竹说了,原本并不想与你再有什么交谈的。”白卿捧着茶盏,像是在取暖一样,看也不看南乔一眼,只自顾自地说道,“却不想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那我也少不得说几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帝姬见谅了。”

    白卿的语气很疏冷,与当初柳初年在之时的亲昵判若两人。

    南乔敏感地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但南乔毕竟不再是最初那般幼稚的人,不会为着这点敌意就惴惴不安,只是不动声色地答道:“白姑娘请说。”

    白卿嘴角一扯,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怪不得世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帝姬可真是与先前大不同了。”

    “不知白姑娘究竟想说什么,何必冷嘲热讽。”

    南乔波澜不惊地回了她一句,心中却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只怕是要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我能有什么好说的?”白卿将茶盏放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我倒想问问帝姬,年前在陇右之时,您给初年灌了什么*药,竟哄得她能做到如此地步。”

    南乔皱了皱眉:“她做什么了?”

    白卿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的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你问我她做了什么?是了,或许她做的事情在你看来算不得什么,所以也就理所应当地给忽略了。”白卿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眼中悲喜难辨,“帝姬,我那时一直觉得你必定是满心爱着初年的,可为什么你连她究竟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呢?你究竟是爱着初年,还是爱着你自己对她的感情?享受着那种感觉?”

    这下子轮到南乔发愣了,她方才那些不动声色与波澜不惊仿佛一触即碎的面具,在白卿几句话中便分崩离析。

    “你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想法吗?”

    白卿突然有些心疼柳初年,她应当早就看出南乔心中的那点心思了,但却一直没有点破。

    “你这样一个年纪,遇到一个与身旁那些只知之乎者也的先生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她相貌无可挑剔,为人肆意随心,对你也算得上耐心,甚至还救过你的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呢?”白卿闭了闭眼,而后缓缓地问道,“可是南乔帝姬,你喜欢的是这么一个人,还是柳初年呢?当初我就告诉过你,若是不能确定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就不要去打扰她,你还记得吗?”

    南乔经她一提,这才想起来那日白卿对自己所说的话,她那时以为白卿是在威胁自己,现下才算明白过来,那不是威胁,而是劝诫。

    她的感情仿佛就这么被白卿全盘否定,有些不甘心地反驳道:“我自然是爱她的。可是我与她之间隔了数年的光阴,又岂是可以轻易跨越的?她从不肯将自己以前的事情告诉我,我又该从何得知呢?更何况我爱的是柳初年,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元熙帝姬。”

    白卿的眼神愈发有些冷,她扬眉看着南乔,一字一顿地说道:“元熙就是柳初年。”

    “若我没猜错,你是不是还曾告诉她,你爱的是现在的她,以前的种种都与现在无关?”白卿不需要南乔的回答,只看着她的脸色就得到了答案,她冷冷地笑道,“如果一个人连以前都抛弃掉,她又该立足何方?更何况,她的过去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初年自己尚且未曾全然摒弃以前的种种,你却半推半就地将她的过去与现在分割开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不触及她的伤口?”

    “还是因为,你们之间隔了数年的光阴,那些事情是你难以启及的种种,所以你干脆将那段时间彻底否认掉?”白卿句句紧逼,像是铁了心要将南乔心底深藏的那点东西全扒出来一样,“南乔帝姬,你扪心自问,你这么急不可耐地否认掉她的过去,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不……我没有那样想过……”南乔微微后仰,倚在椅背上,“若不是为了初年,我怎么会从一个纨绔变成现在这样子,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就那么对她?”

    “你觉得你是为了初年吗?”白卿仿佛失去了逼问她的兴趣,神情中几乎都有些无奈了,“你若这么想,可真是给她扣了好大一个帽子。”

    “帝姬,你怎么不明白?你变成这个样子,最大的受益人是你自己,而不是初年,所以你不必想得好像自己为了她做了多大的牺牲一样。就譬如前些日子的宫变,若非你成了这样子,只怕早就连着梁帝一起横尸当场了。”

    南乔定定地看着白卿,缓缓地开口道:“或许我有些事情的确做得不对,但你不应该全盘否定掉我对她的感情。或许这感情有些自私、狭隘,但我的确是将自己的心都给了她的。”

    白卿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松了口:“我承认,我在这一点上的确有些偏激了。若说这一点我尚且能理解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真觉得初年的前半生都是被凤钺利用的一把刀?”

    南乔默然,她想要否认,但却发现自己无力否认。

    自从见识过凤钺的种种之后,她有时候的确觉得柳初年在凤钺的控制之下做了很多错事,譬如血洗卫国都城。她在偏激的时候甚至还会觉得,柳初年大抵的确是受了凤钺的影响,不然怎么会执意挑起秦晋两国的战争,只为了报复凤钺呢?

    “南乔帝姬,你的眼呢?为什么不能睁大眼好好看看?”白卿冷静下来,也不再咄咄相逼,只叹了口气问道,“你以为当初晋国元熙帝姬的名声享誉八荒只是因为她能征善战,擅长阴谋诡计吗?若是如此的话,百姓又怎么肯接受呢?”

    “元熙掌权数年,任人以德虚心纳谏,对四境之民都算得上十分宽厚。诚然,她在凤钺的逼迫下做过一些难以放到台面上的事情,可她却竭尽全力在晋帝的施压之下想尽办法庇护百姓。”白卿想想那些年的种种事情,现在都觉得艰难无比,“她或许自己不说这些,但你怎么能真的以为她是那样坏的人呢?”

    白卿觉得自己对南乔的要求未免有些苛刻,可在她看来,柳初年值得最好的。这是她的私心,所以她才会这么质问南乔。

    南乔彻底冷静了下来,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幼稚到只知道问问什么的小帝姬了。先前她走入困境,只是因为身旁没有一个了解柳初年的人能为她答疑解惑,就算当初那个青衣店家也只能泛泛来讲。

    可白卿不同,白卿是见证了柳初年的过去的人,她对柳初年的了解超过任何人。所以当她一句句地质问出来之后,南乔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错在何处。

    “她先前告诉我,她这次前往晋国是为了挑起秦晋之间的战争,让凤钺亲眼看着晋国都城沦陷。”南乔曾经为此耿耿于怀,现下说出来这话自己都不信,她转头看向白卿,“你能告诉我,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白卿摇了摇头,起身推开门将染青换了进来,指了指南乔道:“告诉南乔帝姬,初年前往晋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染青应了一声,而后十分流畅地将柳初年当日所讲复述了一遍,她看着南乔越来越差的脸色解释道:“帝姬也不要怪我家姑娘瞒着你,她曾与我说过,待到你的晋封之礼完了就将真正的缘由告诉你。可谁料到,会出现那样子的事情呢?”

    仿佛犹嫌不够,她细声细语地补充了一句:“我家姑娘还曾与我感慨,说自己奢求的是不是太多了,竟奢求着您能在她什么都未曾说过的情况下理解她。”

    “奢求”两个字犹如最锋利的怀袖剑,狠狠地刺在了南乔心中,让她看清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