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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设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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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晨风拂落秋露飘香,枫叶掠过湖面凝霜,花的清香,露的芬芳,叶的飘零,树的沉默,勾成一副绮丽诡异的画面,难解,难言。

    还未等夜楚郁从偏房中出来,夜楚郁宠幸丽妃一事,便在宫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楚燃一夜独立花丛,静静等着月落日升,随即轻叹一声,挥手拂落肩头的闲花,弯腰舀了一瓢水,在花丛中静静的浇水。

    忽来的脚步声搅扰了一园宁静,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两人的对话声:

    “前几天丽妃的哥哥郑虎得罪了皇上,被皇上削了官职赶出皇宫,在这紧要关头,皇上又到了淑妃娘娘的宫中,这不是明摆着冷落丽妃吗?但……昨天怎么又到了丽妃娘娘的寝宫呢?喂,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哼,要我说,皇上可是疼爱丽妃的紧,你见过皇上大白天来哪位娘娘的寝宫吗?我在宫中当了这么久的差,还没听说皇上对谁如此宠爱!丽妃当初一进宫,便获得了专宠,惹了多少人眼红,都说丽妃红不长久,可几月后,皇上竟为丽妃建了这座浮花宫,更搜集天下奇花异卉,一年四季花开不败,这后宫之中谁人有这样的待遇!”

    “嗯,说的也是,淑妃娘娘的父亲虽是户部侍郎,但哪里有郑将军厉害威风,我看淑妃就是再修炼一百年,也斗不过咱的丽妃娘娘的!”

    “哼!你这小丫头嘴巴可真甜!……”

    两个小丫鬟嬉皮笑脸的走远,为丽妃得宠之事发自内心的高兴。这后宫之中,跟对了主子可以仗势欺人,若是跟错了主子,那便是一生的悲哀。

    一生的荣辱兴亡,犹如这掌心的半点残红,无论如何抗争命运的不公,最终不过随风归尘,化为泥香。

    楚燃轻叹一声,继续浇着眼前的蝴蝶兰,忽听身后响起怒气冲冲的脚步声,还未回头,便被一只手用力地扳过了头,“楚舒,你要作何解释!”

    暴怒的声音透着一丝苦涩,如入口的美酒,甘醇中总有品不出的青涩。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楚燃抬起头,一双黑眸无波无澜的看向他,不解道,“奴婢不知皇上是何意?”

    “不知?你当真不知?”夜楚郁冷笑几声,幽深晦暗的墨眸里盈满了怒火与失望,冷冷道,“若非你给朕下药,朕怎会……”

    一想起昨晚的错误,夜楚郁就烦躁莫名,恨不得将眼前的罪魁祸首撕成碎片。

    昨夜他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她的影子,一夜缠绵,极尽疯狂,醒来之后,才发现躺在旁边的人是他的妃子。

    这让他怎能不恨!

    一种被欺骗的难言的失落,让他抱起衣服离开了房间,四处找寻,却见她在这里优哉游哉的浇花。这让他如何不气!这个该死的女人!

    “下药?”楚燃轻皱眉头,无辜道,“奴婢怎敢对皇上下药?皇上切莫误会奴婢……”

    夜楚郁一怔,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缓缓松开了手。太医院的药进出都有记载,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是太后,也无法弄到一丁点的药。昨天她突然毒发,并没有下药的机会,那他又是何时中招的呢?

    夜楚郁剑眉高挑,径自沉思了一会,又猛地抬头看向楚燃,哑着嗓子道,“你昨日明明就在朕的身边,为何不出手阻止朕?”

    闻言,楚燃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清眸逐渐燃起淡淡的笑意,自嘲道,“丽妃是您的妃子,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和胆量阻止一个皇上去宠幸他的妃子呢?”

    “你——!”夜楚郁紧捏着楚燃的肩头,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她,但无奈她所说的都是事实,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朕……”夜楚郁失神松开了手,望着淡紫色的蝴蝶兰,幽深的眼神变得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计较这些,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她?

    一时间,思虑万千,宛如蜘蛛结网千丝万缕,其中更有双双结,难分,难解,难言……

    “呵呵……”夜楚郁仰头苦笑着,冷峻的面容略显癫狂,蝴蝶兰还是蝴蝶兰,但有什么的东西,似乎在一夕之间变了,再也回不来了。

    是他们之间微妙的感情,还是他对她的信任?

    他分不清,说不得,斩不断,理还乱。

    夜楚郁转过身去,落寞的垂下眼眸,长又密的睫毛深深掩埋了莫名的情愫,带着微不可察的苦涩。

    “皇上!”丽妃一大早醒来后,却已不见了夜楚郁的身影,匆忙梳洗后便出来找夜楚郁,却在夜楚郁失神落魄的站在花丛中,冷漠的脸上也再没有往昔的从容,殷红的唇角溢出一声声苦笑,只是听着便让人痛彻心扉。

    丽妃心中一紧,连忙跑了过来,想要抓住夜楚郁的胳膊,却见他冷冷闪到了一边。

    “皇上,你怎么了?别吓臣妾啊……”丽妃美目含泪,担心的看着夜楚郁。

    早已分不清何是梦何谓现实的夜楚郁,一看到丽妃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仿佛从美梦中惊醒,怔愣了好半天,深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燃,漆如点墨的眸子里闪耀着锐利的冷光,但却是稍纵即逝,他随即默默的转过来离开了浮花宫,任风呼啸,任花飘零,任叶凋落,只字不留。

    “小舒,皇上他怎么了?”目送着夜楚郁的背影消失在尽头,丽妃强忍住泪水,扭头看向一旁的楚燃。

    楚燃“尽心尽力”的为丽妃“卖命”,引得她和夜楚郁真正的春风一度,无论将来有没有怀上龙子,她依然是这个后宫中最大的赢家。

    在丽妃灼灼目光的企盼下,楚燃强挤出一抹笑容,想要说几句恭喜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后,索性转过身冷冷道,“别忘了你的承诺,我要尽快出宫。”

    丽妃微微一愣,似乎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缓步走了过来,轻轻执起她的手,微笑道,“小舒,何必如此生分,我已经派人飞鸽传书,告诉爹爹你的事,爹爹已经同意帮你隐瞒,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

    “妹妹?”楚燃失神的呢喃着,不禁低低的笑出声来。妹妹,多么讽刺可笑的字眼?人生真是荒诞,将各种不可能一一浮现。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得到丽妃的真心相待,却和夜楚郁形同陌路。

    “娘娘严重了,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怎敢高攀?”楚燃淡淡拂落她的手,提着水桶慢慢走远。

    赤焰国,御书房。

    今日早朝之上,夜楚郁始终紧绷着一张脸,害的朝中的大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大事,便结束了早朝。

    夜楚轩见夜楚郁不对劲,便也跟着他去了书房,只见夜楚郁紧皱着眉头,似乎跟手中的一品狼毫过不去,不到半刻的时间,已经折断数十根狼毫。

    “皇兄今日似有不快?”夜楚轩走了过来,试探性的开口。

    等了半天,回答他的只有一句冷哼。

    夜楚郁低头看着奏折,俊美的脸庞像拢了一层寒霜,面无表情的瞪着夜楚轩。

    见夜楚郁凶神恶煞的模样,夜楚轩更加不解了,沉声道,“几日前,皇兄和公玉琉华结成同盟,避免了紫圣国的趁火打劫;况且温初言也早都离开去,带着一干人出使巫越国,有温大人从中协调,皇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皇兄你不放心,也不能总绷着一张脸,你看看,今日将你的一干爱卿吓成什么样了……”

    “朕宠幸了丽妃。”夜楚轩滔滔不绝之际,忽被夜楚郁出声打断了。

    夜楚轩嘴巴微张,保持着惊愕的表情,静待夜楚郁下文,却见夜楚郁面色微愠,眉峰轻皱,薄唇紧抿不再开口,只是用一双冷如冰霜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夜楚轩,心情似乎便是很好。

    夜楚轩微微一怔,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挂起灿烂的笑容道,“皇兄终于肯考虑赤焰国未来继承人的问题,应该高兴才是啊……”

    夜楚轩说着说着,忽见夜楚郁搁下了手中的狼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十分古怪,半响,重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阴鸷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冷光,凉意袭人的逼到夜楚轩面色。

    夜楚轩牙齿轻轻打颤,低头沉思片刻,一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莫非昨夜是丽妃强了皇兄?”

    话一出口,夜楚轩便感到大祸临头,偷偷瞥了夜楚郁,只见他冷绷的脸自上而下逐渐变黑,十分骇人。

    “咳咳……是臣弟一时失言……”夜楚轩迎着头皮解释道,却没想到越描越黑,“丽妃再怎么凶猛,也一定是皇兄在上!呵呵……”

    夜楚轩强挤出笑容,试图缓解尴尬紧张的气氛,但夜楚郁更加阴鸷的表情,却让他怎么都笑不出声来。

    这些年他人虽在外面,但关于夜楚郁的事也知道不少,皇兄虽登上了皇位,却是一个有名无权的皇上,外有夜楚郁控制兵权,内有夜楚邵控制朝政,皇兄便只有花前月下来迷惑夜楚郁这个老狐狸,暗中积攒自己的势力。皇兄虽终日和嫔妃嬉戏,却从未宠幸过任何一人。皇兄昨日才与丽妃翻云覆雨,今日难免不为自己“*”而恼羞。

    “皇兄,其实这种事迟早都要经历的……”夜楚轩同情的看向夜楚郁,心里却在暗自偷笑,难得他这个冷血无情的皇兄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可夜楚郁正在气头上,无论夜楚轩说什么,夜楚郁都听不进去,当下便下了逐客令,“轩,朕还有批阅奏折,你暂且退下吧。”夜楚郁重新执起一根狼毫,强迫自己的将视线焦灼在奏折上,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不知道夜楚郁在烦什么,夜楚轩酝酿了许久,再次开口道,“皇兄莫非忘了前几天处置郑虎之事?”

    夜楚郁微微一怔,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郑家人气焰太过嚣张,他方才小惩郑虎以示警告:若是真的将他逼急了,迟早了灭了郑家满门!

    一眼看穿夜楚郁心中所想,夜楚轩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郑虎虽然不争气,但到底是郑猛的亲生儿子。皇兄削去郑虎的官职,无非是暗中警告郑家,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保郑虎不会靠向夜楚邵。后宫之事明争暗斗,丝毫不逊于朝堂,丽妃如今一直得宠,难免日后不会失宠,只有丽妃诞下龙子,方才打消郑虎的戒心,真正的为皇兄所用。”

    夜楚郁刚才在气头上,并没有心情思虑太多,如今冷静下来,回想事情的前后始末,不由得小声嘟囔道,“难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朕?是朕误会她了吗?”

    夜楚轩站在一边,见夜楚郁想的出神,又喃喃自语,一会笑一会气的,倒着实有些搞不懂什么情况了。

    “轩,怎么样才能知道一个人心里有没有你?”夜楚郁忽然抬起头,一本正经的问道。

    “这……”夜楚轩脸色有些古怪,见鬼般看了夜楚郁几眼,实在无法从他冷峻淡漠的面容下看出什么,便放弃了去猜夜楚郁的心思,将自己留恋花丛多年的经验倾囊相授。

    以前他说给夜楚郁听时,夜楚郁总是露出一副鄙夷的眼神,压根没有一丝半点的兴趣,如今倒听的津津有味,阴鸷的目光不时有精光闪过,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夜楚轩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边在心底浓重的鄙夷着,暗道皇兄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如此的反常!

    等夜楚轩将经验传授完毕,已经累的口干舌燥,连一句话都说不来了。

    这时,夜楚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十分贴心的送到他的手边,问道,“就只有这些了吗?”

    夜楚郁如此殷勤友好,倒让夜楚轩有些不适应了,受宠若惊的接过茶杯,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不过最诡异的是夜楚郁的下一句话。

    “轩,最近有一批宝贝到了,你可以先去看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啊……嗯……多、多谢皇兄。”被夜楚郁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半响,夜楚轩方才反应过来,匆匆应了几句,逃也似的离开了御书房。

    今日的皇兄真是太可怕了!

    赤焰国,浮花宫。

    自那以后,一连十日,夜楚郁都不曾踏入浮花宫半步,就在丽妃愁眉不展之际,一名宫女突然急冲冲闯了进来,喘着粗气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爬在桌上闷闷不乐的丽妃一下子跳了起来,拉住宫女的手就问,“皇上?皇上在哪里?”

    刚才还萎靡不振的丽妃,好似一株病恹恹的桃树忽逢春风,刹那间,万千桃花穿树而过漫天漫地袭来的,醉成一片绮丽迷人的花海,完全是一副害了相似的模样。

    “小舒,你说本宫该穿什么衣服?”丽妃从柜子里拿出三件裙子,问向一旁的楚燃,楚燃用手托着腮帮,还没来得及说哪件衣服好看,丽妃已经将衣服扔到一边,在柜子着急的翻来翻去,“这件不行……这件也不行……这件太素了……这件太艳了……皇上不喜欢黄色……”

    果然,还没等丽妃挑出一件,夜楚郁已经抬脚走了进来。

    “爱妃,可有想朕?”话是对丽妃说的,夜楚郁却看向楚燃。

    “讨厌,皇上就知道取笑人家。”丽妃一扭头,就看到夜楚郁逆光而立,玄色的龙袍上金光闪闪,俊美无双的宛如神砥一般不可侵犯,眼前顿时无数桃花飞过,醉了一颗芳心,再不复当初的平静。

    丽妃将手中的衣服扔下,飞也似的跑到夜楚郁的身边,小鸟依人般的缩在他的怀里,美目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皇上,你怎么来了?”丽妃伸出手指在夜楚郁的胸膛画圈,嘴角勾勒出甜美的笑容。

    夜楚郁低下头,一字一句道,“朕想你了。”本来夜楚郁最讨厌这类肉麻的话,也不屑如此去哄骗一个女人,但这是轩教他的绝招,他方才咬牙说了下来。当下,偷偷注视着楚燃的举动,但见她微微侧过了头,心里更是一阵狂喜!哼!果然吃醋了!

    楚燃如果知道夜楚郁心中所想,一定会当场气的吞血,她不过是秉持古人之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罢了。

    “姐姐,妹妹先去备膳。”懒得再做电灯泡,楚燃找了借口离开。

    这一简单的举动落入夜楚郁的眼底,却成了醋海滔天!哼!果然心里还是有朕的!

    半个时辰后,楚燃已经将午膳备好,却见丽妃和夜楚郁没有出来,便只能迎着头皮去催。刚走到门口,就看夜楚郁拿到一块翡翠镯子,亲自带在丽妃的手上,宠溺道,“爱妃可喜欢?”

    丽妃自是害羞带娇的点了点头,缩在夜楚郁的怀中开心不已。

    楚燃忽觉得自己又像个电灯泡发光发亮了,尴尬了一会后,轻咳出声道,“皇上,姐姐,午膳备好了。”

    “嗯……”夜楚郁淡淡应了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和丽妃双双离开。

    楚燃自是不知,夜楚郁是看她来了,方才将镯子拿出来送给丽妃的,这用意嘛……无非是试探她的心。

    楚燃在两人身后跟着,走的太快不是,走的太慢也不是,不由得苦着一张脸,不冷不热的跟着。

    夜楚郁悄悄向身后一瞥,看到楚燃的苦大仇深的冤大头模样时,唇角掠过一丝笑意,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原来她心仪朕许久了!

    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楚燃却仿佛走了几年,等到了正堂后,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小舒,你我乃是姐妹,留下来用膳吧。”丽妃遣退宫人,笑着对楚燃道。

    楚燃一时想不到理由推辞,便也点头坐在了一边。

    夜楚郁看到了这个大好机会,免不了和丽妃上演一番郎情妾意,真的真的很碍楚燃的眼。

    楚燃用力将筷子砸在桌子上,顿时引来了两道诧异不解的目光,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讪笑道,“看错了,还以为有只小虫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夜楚郁见状,果然又无耻的想歪了,当下危险的眯起眼睛,嘴角噙着形迹可疑的笑容。

    丽妃却想到了另一桩事。这十日来,楚舒虽然心中不说,但她知道她必定是想出宫了。她一直无法见到夜楚郁,这件事便也割了下来。如今她生气的举动,不正是提醒她出宫之事吗?

    好在丽妃也早已想好了对策,缓缓放下了筷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让人怜惜。

    “爱妃怎么了?”夜楚郁收回目光,轻抚着丽妃的头发。

    丽妃用美丽的眼睛看着夜楚郁,小声道,“从臣妾进宫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之久了。臣妾有些想念母亲了……”

    丽妃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我想出宫。

    既要拉拢郑家,夜楚郁也不会拂了丽妃的心意,便点了点头道,“今日时辰已晚,爱妃若是真的想家了,朕明日随你一起回去。”

    前几日,他惩罚了郑虎,难免郑家不会多心,是时候,出宫宽慰一番了,而丽妃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夜楚郁国事繁忙,竟要抽身陪她回去。丽妃微微一怔,不由得感激泣零,“皇上,您对臣妾真好,臣妾今生能遇到皇上,便已经知足了。”

    丽妃扑入夜楚郁的怀中,一想起多年未见的娘亲,不由得泪流满面。夜楚郁微怔片刻,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背,小声宽慰着,“乖,别哭了,明日就回家了……”

    他僵硬的动作和拙劣的言辞,让楚燃哭笑不得,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还不会安慰人?

    楚燃偷笑出声,一时不察,竟惹来夜楚郁的视线,只见他琥珀色的眼底闪烁着炙热的柔光,不过眨眼之间,又恢复了冷漠与淡然。

    楚燃别过了头,借此避开夜楚郁的视线,不愿多想。

    明日,她就可以离开皇宫了吗?

    不知道炎王府现在怎么样了?

    翌日,清晨。

    丽妃和夜楚郁乘坐马车离开了皇宫,楚燃本想混在一群里丫鬟离开,谁知却得到了夜楚郁“恩赐”坐马车的权利!

    马车外面质朴简单,里面却十分舒服宽敞。一行人低调行事,没有刻意张扬弄的满城皆知;但低调奢华的场面,仍是惹了不少百姓的围观,闹的沸沸扬扬。

    此事正中夜楚郁的下怀。

    作为一朝天子,何须向臣子低声下气,他虽为拉拢郑家而来,也容不得郑家张狂。

    相比从容自若的夜楚郁,丽妃就有些惴惴不安。

    当年父亲反对她进宫,就是想暗中支持夜楚邵,无奈她芳心已定以死相逼,父亲方才同意她进宫,自此之后,父女关系大不如前。

    不知道这次回府,父亲是否会改变看法,孤注一掷的支持皇上呢?

    若是不能,日后真正起了冲突,她真要和郑家反目为仇吗?

    坐在丽妃身侧的楚燃,看着丽妃隐藏在笑容下的悲凉,多少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当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给她一计放心的眼神。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只要她能怀上龙子,郑虎怎会放着自己的孙子不顾,去支持夜楚邵这个老狐狸呢?

    到时候,有了郑虎的鼎力相助,铲除夜楚邵,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煞费苦心安排这一局,出了为自己的出宫做打算,更多的,是为了夜楚郁的皇位和江山!

    再说郑家,不久前先买通上上下下的官员,将郑虎送到了宫中当差,希望能落个一官半职的?谁知,郑虎当差不到半个月,便惹得龙颜大怒,被赶出了皇宫,害的郑家颜面全失!威风凛凛的郑大将军也在朝堂上抬不起头来!

    更有官员在暗中议论,说皇上此举,无非要搞垮郑家,丽妃失宠也是迟早的事,闹的郑家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笼罩在一片阴霾浓重之下!

    就在这时,忽听下人一声高喝,颤颤巍巍的声音,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太过惊讶,“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哦,不对……!”蓝衣男子摇了摇头,使劲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改口道,“老爷,夫人,皇上和丽妃娘娘驾到!”

    眉头紧拢的郑猛一听这话,吓得一下子从座位站了起来,不停的用手寽着胡须,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安。

    “快!快将老夫的官服拿来!”天子降临寒舍,郑猛不敢怠慢,忙对下人吩咐道。

    可还没下人将他的衣服拿来,夜楚郁和丽妃已经双双走到了门口,在金色的光辉下,相互偎依,俨然一副恩爱的的神仙眷侣。

    “娘亲……”丽妃从小调皮捣蛋,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偏偏喜欢舞刀弄枪,性格也十分直接爽快,但自从为夜楚郁进宫之后,努力装作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想要讨夜楚郁的欢心。夜楚郁虽常来看她,但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在宫中,久而久之,性格也悄然改变,变得刁蛮任*猜疑。但无论变成什么样,她对夜楚郁的心都是不变的,她所做的一切的,也都是为了吸引夜楚郁的注意。如今一隔七年过去了,再看到疼爱自己的娘亲,鬓角已经生了几缕白发,丽妃再也克制不住,扑倒郑夫人的怀中痛哭。

    郑夫人一见自己的女儿来了,当下也是泣不成声,如此这般虽不合礼数,但真情流露早已胜过了一切。

    郑猛膝下只有一女,久居后宫无从得见,一时被悲伤的气氛所染,老眼也不禁湿湿的,但见深不可测的天子在侧,艰难的蠕动嘴唇,想要呵斥这一无力的举动。

    但还没有等他开口,便被夜楚郁用眼神制止了,“国丈,丽儿久未出宫,说来也是朕的错,不能时常回来看看,如今难得相聚,切莫打扰了两人……”

    一向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夜楚郁突然放轻了语气对他说话,郑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跟着夜楚郁走了出去,连连道,“是,是、老臣遵命……”

    “国丈何必如此见外?倒是朕有些伤心了……”夜楚郁托起想要下跪的郑猛,俊朗的眉眼染上邪气的笑意,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十足的帝王之威。

    夜楚郁和郑猛离开后,丽妃给楚燃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楚燃赶紧离开,楚燃心领神会,目光复杂的看了丽妃一眼,换上一身便装后,就随着郑府的下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楚燃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刚出了郑府不久,便和夜楚轩撞了一个正着。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夜楚轩小声嘀咕了一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转过身来,但见是一名清丽的女子,不由得冷笑道,“撞了本王就想这么轻易离开?”

    “王爷大人有大量,该不会要和一个女子计较吧。”楚燃低眉敛目,语气却极尽讽刺。

    或许就是这咬牙切齿的语气,一下子唤醒了夜楚轩沉睡的记忆,指着楚燃大笑道,“本王就说怎么如此眼熟,原来你是那日前来偷药的宫女!你怎么出宫来了?”

    “皇上陪丽妃娘娘出宫,奴婢是浮花宫的人,自然跟随娘娘左右。”楚燃清眸波澜不惊,回答的滴水不漏。

    夜楚轩绝对此事没有这么简单,紧抓着楚燃不放,“既然是伺候丽妃,怎么跑了出来?还换下了宫女的装饰?”

    “娘娘难得出宫一次,极为怀念魏记的烧饼,命奴婢出府去买,又怕人多口杂,引人非议,便换了一套衣装,方便行事。”

    或许是楚燃回答的太好,或许是夜楚轩另有要事,当下也没在为难楚燃,好心的提醒道,“快去快回,要是迟了,就等着受罚吧。”

    “嗯,多谢王爷。”楚燃淡淡应了一声,光明正大的跑走了。

    看她那飞快的速度,好像他会追上去吃了她一般,夜楚轩无声笑笑,快步向郑府走去。

    最近他收到消息,说是夜楚邵暗中与夜楚燃、周丞相联络,想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为保皇兄此行的安全,他还是紧跟其后,方才可以安心。

    等夜楚轩进入郑府时,夜楚郁正和郑猛在长亭喝酒,夜楚轩来了之后,郑猛亲自下去安排用膳,夜楚郁便也随着他去了。

    “皇兄,谈的怎么样了?”夜楚轩坐到夜楚郁的身边,径自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夜楚郁冷峻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沉寂如水的冷漠的眼珠里却透着凝重。郑猛这个老狐狸,迟迟不肯坦诚心意,想必还是有所怀疑。

    夜楚轩一目了然,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陪着夜楚郁坐着,有一杯每一杯的饮酒。

    这时,在郑府正堂之中,丽妃遣退了下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娘亲,爹爹是不是和邵王有所往来?”

    郑母常年吃斋念佛,虽不懂朝堂之事,但也多少了解一些,无声点了点头,便出声宽慰道,“孩儿,不要怪你的爹爹,你爹也是为了郑家。”

    闻言,丽妃紧咬着下唇,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这时,郑猛也走了进来,对着丽妃这个爱恨不得女儿,一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便选择了沉默和无视。

    一家人,并没有想象中如此亲近,反而透着猜忌、怀疑和疏远。

    丽妃心痛不已,为了自己的爹爹,更为了自己的夫君。一时之间,她似乎明白了很多,也懂得很多。

    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爹爹从小就十分疼她,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忤逆了爹爹,害的爹爹陷入两难之境。

    丽妃咽下所有苦涩,缓步走到郑猛身边,用手轻轻拽着郑猛的袖子,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的撒娇一般,展颜一笑道,“爹爹,您不想女儿吗?女儿这么多年在宫中,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郑猛心神一晃,仿佛看到坐在他腿上撒娇的精灵古怪的女儿,但弹指一挥间,她的女儿竟成了独获圣宠的丽贵妃,不再是当初那个喊她爹爹的小不点了。

    郑猛闭上眼睛,当初她以死相逼执意进宫的画面也清晰如昨,无论他如何反对痛陈厉害,她都无动于衷,让他伤透了心。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郑猛推开丽妃的手,一脸决绝。

    丽妃没有防备,竟被推倒在地,郑母大惊想要扶她起来,丽妃却推开郑母,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郑猛看得心头一阵酸涩,却始终闭口不言。

    丽妃似是明白了什么,苦笑了几声道,“明知道爹爹不要女儿了,女儿却还是想回来见爹爹一面。一入宫门深似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女儿临走之前,只想再问爹爹一句,可会助女儿的夫君——当今的皇上?”

    郑猛是嘴硬心软,他可是比谁都疼爱他这个女人,本想如实回答她不会,但又不忍她伤心,改口道,“早在你入宫之前,为父就告诉过你,夜楚郁势单力薄,迟早皇位不稳;如今,夜楚邵隐忍多年,很快便会有了动作,夜楚郁虽夺了夜楚燃的兵权,先不论大军远在塞外,就算大军守在皇城外,又有几人忠心于他?爹爹,是一家之主,不可任性妄为,断送了郑家的前程。”

    早就料到郑虎有这么一说,丽妃黯然神伤的低下头,用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苦笑道,“爹爹不愿断送郑家的前途,就舍得断送你未出世的外孙吗?”说着,丽妃深吸一口气,举办便往门口走。

    郑猛身子一颤,失神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花白的胡子颤抖道,“你、你说什么?”

    丽妃转过身来,回眸一笑,风华万千,无比凄艳,“皇上说,我若诞下男孩,便立为太子。”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如同五雷轰顶,让郑猛惊不可愕,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丽妃的手,一脸凝重道,“丽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丽妃美目含泪,点头坚定道,“毫无半点虚言。”

    “皇上得知女儿怀孕后,龙颜大悦,方才准许女儿出宫探望爹娘,还当着女儿的面说,只要女儿诞下龙子,便立为太子。”

    郑虎听了,不禁动容,难以描绘内心的喜悦:他有外孙了!外孙要被立为太子,赤焰国未来的储君!

    丽妃看得郑猛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赌对了,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只希望自己能早日怀上龙子,让皇上和郑家都好好的。

    没有血脉亲缘的束缚,郑猛怎么可能为胜算不高的夜楚郁拼命?但听闻他的外孙是未来的储君,郑猛一颗心顿时热心沸腾要为自己的外孙抛头颅洒热血!

    当下和丽妃冰释前嫌,平心静气的聊了一番,只觉得这么多年来,亏欠女儿的实在太多,也只能通过弥补她的夫君,也补偿自己可怜的女儿。

    夜楚郁和夜楚轩来到正堂用膳时,便看到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更加诡异的是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郑猛,还有郑家上上下下充满了期待的目光。

    夜楚郁的目光悄无声息的转向丽妃,想从她哪里得到一定半点的讯息,但丽妃却心虚的低下头,借和身旁的母亲说话来打消疑虑。

    家宴之上,觥筹交错,郑猛一时开心,便喝了不好,几分清醒,几分沉醉,但其心不改,言辞之间满是忠君报国之意,就连郑妃的几个兄弟,也都明确了表达这种意志,最热血澎湃的莫过于郑虎,拍着胸膛义愤填膺道,“臣为君九死不悔!臣为君绝不退让!……”

    看着自己五大三粗的三哥说着文绉绉的话,丽妃捂嘴轻笑出声来,热闹的气氛,也惹得夜楚郁和夜楚轩二人心情大好。

    直到日暮时分,夜楚郁和丽妃方才离开了郑府,准备上马车离开时,方才发现楚舒不见了。

    “爱妃,她人呢?”夜楚郁眯着眼,似笑非笑。

    丽妃心中一惊,不慌不忙道,“她走了。”

    “你不打算向朕解释什么吗?”夜楚郁神色一冷,声音也沉了几分。

    丽妃摇了摇头,轻笑道,“相信皇上心中早已明白。”

    夜楚郁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丽妃担心夜楚郁会对楚燃不利,便想将罪责全部包揽在身上,“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她虽然来历不明,但臣妾保证她对皇上没有恶意。拉拢郑家为皇上留退路,也是她教臣妾的……”

    丽妃说着说着,一只手宽厚的手掌忽然在她脸上游走,冰冷的触感在她的皮肤上留有余温,冰火两重天的体验,让丽妃心神彷徨不安。

    “丽儿,朕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骗朕。”夜楚郁突然撤开了手,毫不留恋的跳下马车,冷声命令道,“关闭城门给朕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