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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十六岁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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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噜噜……”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冒出阵阵白气。

    袁小贯心中就和锅里的水一样沸腾跳跃。随便敲开一扇门就能遇到峨眉祖师,虽说有6o点的福源,但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

    “小子?你想把水烧干么?”郭襄坐在门口,头也不回的问道。

    “啊?哦!”袁小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米倒进锅里,用木盖子盖好。左右一看,现墙角竹楼里放着一篮子野菜样子的东西,拿出来闻了闻,却是鱼腥草,根部还带着新鲜的泥土,看样子是刚刚挖出来不久。脑中突然就浮现出7o多岁的郭襄弯着腰在田垄里挖野菜的景象。一股莫名的心酸直冲上来,鼻头一阵酸,只一瞬间,他眼眶就红了。

    在小说中,郭襄善良纯真、豪迈慷慨,是袁小贯十分喜欢的一个角色,可以说是最喜欢的也不为过。但是他脑中的印象有襄阳城里天真俏丽的幽香,有风陵渡口金钗沽酒的豪放,有十六岁时,烟花映红的俏脸,有绝情谷底,舍却生死的诺言。却偏偏没有现在这样红颜弹指老、佳人鬓如霜的凄凉。

    你坐在门口,神情那么落寞,是在想那个人么?

    你眉头的烦恼,嘴角的凄苦,是因为一生求而不得的寂寞么?

    襄儿啊!你只活了一十六年、余下的光阴全部用来追寻那一瞬的绚烂,值得么?

    这时候门口又传来郭襄的声音:“那是鱼腥草,不习惯的人受不了那气味,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旁边罐子里有咸菜,捞一点出来下饭吧。”

    “没事,我吃过鱼腥草,挺喜欢的。”袁小贯答道,舀了一瓢水,开始洗菜,洗了一阵,抬头去看郭襄,见她眉目间灵气宛然,依稀是当年的风华绝代,忍不住就想和她说话,“婆婆,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郭襄道:“我也是刚来不久,在此借住几天,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

    袁小贯问道:“你要到哪里去?”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郭襄半辈子寻觅,要是她知道去哪里的话,又怎么会终日郁郁寡欢,十六年前的烟花早就迷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方向。

    果然郭襄一听,神色变得落寞,喝了一口酒,没有回答,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柴火的噼剥之声。

    袁小贯心中自责:“袁小贯啊袁小贯,枉自有9o多点悟性,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敢再问一些敏感的问题,只能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诸如婆婆你吃过饭了么,鱼腥草怎么吃啊,喜不喜欢吃辣椒啊,村子有多少户人啊……

    郭襄淡淡的答了几句,最后不耐烦的说道:“多嘴的小家伙,安心做饭吧。”

    眼见郭襄不想说话,袁小贯只得住了嘴。但看她愁思幽幽,心下不忍,想着办法去分散她的注意力,一会儿拿着勺子舞几下,一会儿故意将铁锅敲得梆梆响,一会儿又把辣椒粉洒得到处都是。郭襄却始终没回头,由他弄得天翻地覆。袁小贯没办法,只得开口道:“婆婆,菜刀呢?没刀我怎么削红薯啊?”

    郭襄头也不回的道:“你腰上不是有刀么?”

    “啊?哦!对啊!”见郭襄一看就看出了自己腰带的真面目,袁小贯知道自己会武功的事情绝对瞒不过她,也不避嫌,从腰上解下血刀开始削红薯,一边削一边笑道:“要是我师傅知道我用他的传家宝贝干这个,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生气。”

    郭襄果然被勾起了兴趣,问道:“你是武林中人?你师傅是谁?”

    袁小贯暗道血刀老祖名声不好,可别说出来惹怒了郭襄,于是含糊道:“我师承西域密宗。”

    “西域密宗?你和金轮法王怎么称呼?”

    袁小贯这才记起郭襄曾经和金轮法王相识,于是说道:“如果真要算的话,金轮法王是在下师叔。”

    郭襄嘴角一抽,瞥了袁小贯一眼,嗔道:“小子胡说八道,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是金轮法王的师侄?”心中却想,当初我曾经拜金轮法王为师,你要是法王师侄,岂不是和我平辈了?

    袁小贯也想到了这一层,赔笑道:“是!是!婆婆说得对,小子我胡说八道。”

    郭襄看了他一眼,嗔道:“你小子眼珠乱转,满心鬼点子,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袁小贯心想郭襄从小就豪迈不羁、敢爱敢恨,我这样遮遮掩掩她一定不喜,于是干脆把自己师承血刀老祖,以及血刀老祖和金轮法王的关系一股脑说了,末了解释道:“不知婆婆你听过我师傅的名号没,说老实话,他以前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不是什么好人,但如今他已经改过自新,不再为恶了。”

    郭襄听后大感意外,伸出拐杖往袁小贯手腕上一搭:“龙象般若功!你说的是真的?”她万万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真和自己是同辈,而且性格和自己十分对路,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于是呵呵一笑:“我对你师傅所知不多,但你竟敢说自己的师傅不是好人?难道不怕天打雷劈么?”

    自打见面之后,这是第一次见郭襄笑,袁小贯心中成就感爆棚,几刀切好红薯倒进锅里,干脆走到门口和她坐在一起,开口道:“我当然尊敬、感激师傅!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不能因为尊敬、感激师傅就昧着良心说他的好话,我不赞同他以前的做法。”

    “你不赞同他的做法,势必忤逆他,违背他的意愿,又怎么样去尊敬他、感激他?如果他让你去做坏事,你是答应呢还是拒绝?”

    “我不会当面拒绝、忤逆他的意思,但我会想办法让他改变想法,或者用另外的办法达成他的意愿。”

    “如果你师傅的意愿就是做坏事,你帮他达成岂不是助纣为虐?”

    袁小贯道:“人们做一件事情的意愿往往并不是事情本身。比如我师傅想要杀人,那么可能是因为这人对他有威胁,可能是因为无聊,那么我可以用其它办法解决掉这个威胁,或者说让师傅不感觉无聊,那么师傅就不会去杀人了。并且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不存在绝对的好事或者坏事,只是达成目的的过程或手段不同会造成不同的影响。我会按照自己的标准去判断,尽量避开坏的影响,扩大好的影响。”

    “你的判断好坏标准是什么?”

    袁小贯想了想,心中灵光一闪,站起身来大声道:“我最崇拜的就是当初镇守襄阳的郭靖郭大侠,他说过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因此‘为国为民’就是我的标准。”

    郭襄一听,愣了半响,最后微微一笑,说道:“为国为民的大侠,你锅里的饭快糊掉了。”

    “啊?”袁小贯一时没跟上她的转折,楞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将稀饭起锅。用盐拌好鱼腥草,又捞了几块咸菜,盛好饭端上桌,恭恭敬敬的请郭襄坐下吃饭。

    郭襄食量小,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见袁小贯吃得欢畅,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和颜悦色的和袁小贯交谈起来。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一个人过,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聊天聊得这么愉快了。她原本就爱交朋友爱聊天,这一聊之下大有黄河泛滥之势,根本停不下来。问清楚袁小贯喝不喝酒之后,两人边喝边聊,天南海北聊了近两个时辰,生疏感渐去,最后竟然有种忘年之交的感觉。

    “……刚刚说你能劝你师傅改变想法,血刀老祖这个人我也略有耳闻,听说他……听说他贪花好色……”说到这里觉得不妥,这袁小贯还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懂得这些,于是立即摆手道,“算了,当我没说。”

    袁小贯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挠挠头道:“我知道婆婆你想问什么,师傅他却实是有好色的毛病,往些年也做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是经过我的劝说,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郭襄年少时号称“小东邪”,对于世俗礼仪本就不怎么看重,如今心情愉悦之下,竟然又变得精灵古怪起来。她对着袁小贯眨眨眼,促狭的一笑:“哦?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怎么劝说的?”

    袁小贯被这么一笑,脸上不自觉的起烧来,大声道:“懂就是懂了,这又有什么?反正我告诉他,‘不是两情相悦,就算得到也不快乐,还害人害己’之类的。”

    “不是两情相悦,就算得到也不快乐,还害人害己……”郭襄重复着袁小贯的话,心中突然想起自己的心事,呆呆的坐在板凳上,一时间竟似痴了。

    袁小贯这才惊觉自己触痛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婆婆,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么?”

    郭襄苦笑一声,摇摇头:“我累了,你收拾收拾就休息把。”说完起身向卧室走去。

    袁小贯叹了一口气,郭襄的心事他当然知道,如今向她询问只不过是为了帮她排解苦闷罢了。

    洗完碗筷,四处一看却没看到睡觉的地方,心想反正今晚也不准备睡觉,半夜还要偷偷回城里,于是从拆房找了些干稻草铺在地上,盘腿坐下调息起来。

    正在养精蓄锐间,却听得卧室内传来郭襄的声音:“小子,你叫什么?”

    袁小贯想了想,报了真名。

    “你叫袁小贯?慕容世家想要处置而后快的人?”郭襄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是啊。”

    “你把名字告诉我,不怕我为了悬赏令害你么?”

    袁小贯道:“我知道婆婆你是好人,不会害我的。”

    卧室里静了一会儿,郭襄道:“外面冷,你进来暖和暖和吧。”

    袁小贯犹豫了一下:“婆婆,这恐怕不太好。”

    只听郭襄嗔道:“叫你进来你就进来,人小鬼大的乱忌讳什么?”

    袁小贯这才掀开布帘,却见里面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卧室,而是一间空空如也的房间,地面上整齐的摆放着三排灯烛,每排四盏,总共有12盏灯烛。灯烛之间摆放着几个蒲团,郭襄正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打坐。

    听到袁小贯进来,郭襄指了指屋角道:“屋里没有床,你就在那边打地铺吧。”

    袁小贯道:“既然辈你要练功,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是睡外面吧。”

    郭襄睁开眼睛,皱眉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前辈,就该乖乖听前辈的话。”

    袁小贯“哦”了一声,找了一块蒲团坐下:“我今晚还要出去一趟,就不睡觉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郭襄笑道:“三更半夜出去做什么?学你师傅么?”

    袁小贯大囧:“婆婆!说什么呢?亏你还是……”

    “还是什么?小鬼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哼,你一进门就盯着我看了好久,故意弄些动静来引起我注意,当我不知道么?还装模作样的说什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说吧,你千方百计讨好我,为了什么?”

    袁小贯见郭襄说得肯定,知道抵赖不掉,只得坦白道:“我的确是知道你的身份,但我讨好你不是有什么企图,而是……”

    “嗯?”郭襄盯着袁小贯,鼻中出质疑的哼声,“而是什么?”

    “而是……不想看到你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

    郭襄愣了愣,把头扭到一边:“小鬼头,你才多大年纪,知道我什么心事,是不是金轮法王告诉了你什么?”

    袁小贯不答,去柴房找来一根木炭,走到郭襄旁边坐下,低头在地上写起字来:

    你走过山的时候山不说话,你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

    你坐着毛驴一步一步滴滴答答,你带着的倚天喑哑。

    人家说你因为寻觅浪迹天涯,找不到才在峨嵋出家。

    其实你只是喜欢峨嵋的雾,像十六岁那年绽放的烟花。

    郭襄一看,呆了半响,撅撅嘴,眼中渐渐雾气弥漫。